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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星野拍写真,记录肉眼无法直视的浪漫——专访星野摄影师张梦旋

“地球自转一圈的时间大约是23小时56分,所以银河每天都会提早4分钟;我们所见到的星星,都是他们过去的样子”——这是星野摄影师张梦旋告诉我的事。2016年接触星野摄影后,张梦旋一头栽进那迷人的浩瀚银河里,赫然发现当中的专业知识深不见底。于是,他开始在网络社团结识同好、向前辈讨教,学习天文摄影相机改装、各式滤镜和器材的使用方法,并不懈地早起贪黑,到各地踩点,只为邂逅理想星空。从2018年起,他已经连续三度获得Optolong Starryscape Dream星野摄影比赛的冠亚军,并受邀担任2021年度赛事评审。

关注银河何时升起、随身带着相机脚架,以便在遇上特别的天文景象或天气变动时迅速按下快门,是星野摄影爱好者专属的浪漫。

肉眼无法直接看见的璀璨银河与星云,却能在相机之眼完全打开后全彩显影,让人类一窥究竟。星野摄影不愧是种结合科学与感性的艺术。

2016年接触星野摄影后,张梦旋从2018年起连续三度获得Optolong Starryscape Dream星野摄影比赛的冠亚军,并受邀担任2021年度赛事评审。

若要拍摄星空璀璨的色彩,则需移除单反相机上的红外线滤镜,这如同打开相机之眼,让它“看见”人眼不可见的光波。张梦旋在金马仑茶园的大树下拍摄的星空,梦幻如童话世界。(图片来源:受访者)

张梦旋出生于1980年,一个光害尚未渗透大城小镇的年代。小时候,在雪州以北的龙邦新村,他只要踏出家门、抬头一看便能望见浩瀚银河。

到了中学,闲来无事时,他就与数名同学结伴去追流星雨。

“那时我已经认识一些星座了,比如说猎户座很容易认得,它中间有三颗星星连在一起,然后跟其他星星组成一个四方格。”

“小学时我也会去图书馆看天文的书籍,从小就知道我喜欢这些东西。”

但长大后的张梦旋没有直接走向天文领域或星空摄影;直到七年前,他在网络上无意间接触星空摄影的讨论,才与年幼时的爱好重逢。

这次,他一头栽进那迷人的浩瀚银河里,赫然发现当中的专业知识深不见底。于是,他开始在网络社团结识同好、向前辈讨教,学习天文摄影相机改装、各式滤镜和器材的使用方法,并不懈地早起贪黑,到各地踩点,只为邂逅理想星空。

冠病疫情国境封锁前,张梦旋与友人远赴澳洲、印尼和泰国“追星”。

《探索》,摄于澳洲西部。(图片来源:受访者)

这张星空创意作品《探索》,正是张梦旋在澳洲西部著名的自然景观“尖峰石阵”所拍摄,也是他第一次体会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

“那外星人是后期加上的。当我看到这个地方时,就觉得它实在太像火星。这个景观的范围很大,开车近一个小时,全是这样的石头。”张梦旋说。

“我也是在澳洲第一次看到完全没光害的星空。在马来西亚,再暗的地方伸手还是能见五指,但在那里就不一样了,主要是我们没有那么辽阔而平坦的地势。”

“而且,澳洲空气湿度较低,天空可以一个星期一块云都很少见。”

赤道追星不容易

相较之下,张梦旋点出,在马来西亚拍摄星野相当不容易。

星野摄影并非只将镜头对准夜空,也得顾及天气、湿度、地形,空气质量,还有地景搭配。

马来西亚热带雨林虽多,但少有广袤且人烟罕至的平原,也少见特殊自然景观。

光害少的地区大多位在海边或高山上;而热带雨林带来的多雨高湿度、入夜后多云且晴雨难测的气候,皆是星野摄影师不得不面对的挑战。

此外,坐落在赤道的马来西亚没有四季,亦是本地作品在国际赛事中的先天局限。

幸好赤道仍有其优势——我们有幸能够一窥南北半球都无法看全的星系,暗夜里的星空格外热闹。

张梦旋与许多国内的星野摄影爱好者一样,没有辜负这种来自宇宙的赏赐。除了到国外拍摄,他持续到国内各地踩点,等待心中那片理想星野。

有一次,他看见网友拍摄的一幅作品,里头是极为罕见的云雾缭绕吉隆坡的画面。他深受震撼,随即开启了长达三年的寻宝之旅。

这张犹如海市蜃楼的《云中城》,便是他在2018年,造访云顶逾百次之后,才终于捕捉到的景象。

《云中城》,摄于云顶高原。(图片来源:受访者)

“这是在2018年11月多拍摄的,难得遇上吉隆坡起大雾,再加上温度和湿度恰巧能搭配上。而且这大雾没有遮挡吉隆坡塔、双峰塔这些标志建筑,云顶这方的雾气也没有浓到挡住镜头。”

“这种条件是非常少见的,每次去不是(雾)太多就是太少。”

张梦旋继续说明,拍摄这类照片通常得从凌晨两三点就观察等待到清晨。

“有一阵子我连续一个星期,每天都深夜上云顶拍到天亮。虽然不是太远,但也要花一定的时间,其中两三天还是一个人去。”

天时、地利、人和等不可控因素,从来都不会打败热情的摄影师。

被银河分开的牛郎织女

星野摄影需要精密的前期策划,比如按照光害图找到合适地点、再查询该地点拍摄当天的天气和湿度等。若规划不周全,可能会浪费了出国的行程,无法碰上预想中的景色。

每月农历初一起的那几天,月光收敛锋芒,无意覆盖群星之际,是张梦旋与友人追星的最佳时段。

吉隆坡是光害重镇,在疫情来袭前,他们每个月乃至每周都会外出踏查,上山下海地探索适合夜间拍摄的地点,或远赴其他州属拍摄。

“我试过晚上出发到金马仑拍摄,白天再开车回吉隆坡,真的很累!第二天没上班才能这样。”

询及如此拼搏的毅力何来?张梦旋说:“我认为如果要做一件事,就尽力做到最好。如今回看那些拍下的照片,还是很有感触,会想起之前为了拍到这个画面有多辛苦。”

掌握技术的同时,张梦旋也深入了解星座及其他天文现象背后的故事,希望在捕捉靓丽星野之外,赋予作品更多内涵。

他娓娓道出的其中一个故事,即是耳熟能详的“牛郎织女传说”——在童话故事里,分开有情人的那道“天河”,其实竟是银河。

《夏季大三角》,2019年摄于印尼Bromo。(图片来源:受访者)

“这是我们常说的牛郎织女星”,张梦旋边指着作品边解释,“下边是天鹅座的其中一颗星,叫天津四。这三颗星星连起来,就是所谓的夏季大三角。”

访谈过程中,张梦旋一打开手机里的作品集,便能滔滔不绝地说出每张图像背后的故事、或拍摄当下的经历、身边的人与物。

有时是他为了冲向一道光而受伤、有时是颤抖的手如何在寒风刺骨的冬季里拍摄,有时是跋山涉水途中遭遇沙蚊攻击、或无视内心的一丝恐惧,掉队走向无光的夜路。

一些时候,张梦旋会回归到老本行,展现出专业影像后制工作者(Digital Imaging)对细节的执着与追求。

星空无垠。要记录它的细节,就需经过繁复的后制程序。简单的一张照片,可能是张梦旋用十几张,甚至二十几张照片拼接而成。

这还没算上等待曝光的过程中,摄影师需守在镜头前数十分钟或逾两小时。

张梦旋花了5小时驱车北上拍摄银河,在Tasik beris意外捕捉到绝美的银河倒影,成为旅途惊喜。此作品是以十数张照片拼接而成。(图片来源:受访者)

 

2019年,张梦旋在新古毛营地的一条河流中央站了整整2小时,只为在银河升起时,尽可能避开树木的阻挡,把最多的星星收入镜头,记录银河升起的完美角度与构图。(图片来源:受访者)

“每个季节都有不同的星座在闪烁;每个经纬度所能拍到的银河角度都不同。”

“月亮每天会晚50分钟升起、地球每天自转23小时56分,因此银河每天会晚4分钟升起来……”

这些常人鲜少留意的常识,是张梦旋走上星野摄影之路后,慢慢收获的知识。

“银河每个月大概会提早两个小时升起,所以到10月马来西亚就拍不到银河了。但它不是不存在,而是它会在白天升起,无法拍摄。”

“我们说最美的夏季银河,大概是从2月多的凌晨开始,就能在东南方看见;直到7月,这时的银河一整个晚上都能看到,从东南边升起,从西南边落下。

这些多如繁星的天文基础,张梦旋可说是倒背如流。当中不少规律诗意满满,惟听着也有些悲伤。

“其实星空的特别在于,光是有速度的,太阳光射到地球大概要八分钟;我们仰望星空的时候,是在看着它以前的样子。”

“如果一颗星星距离我们50光年,你可以计算出它与我们的距离,以及它的光要多久才能传到我们这里。所以我们看着的星星,它可能已经不在了、消失了或爆炸了,我们正在看着它过去的样子。”

2019年,龟咯渔村迎来了日环食的壮观景象。在拍摄当天,张梦旋提前一小时记录了渔村的前景和太阳的位置。随后,使用鱼眼镜头进行延时摄影和长焦镜头,记录了日食的整个过程,后期制作时,根据日食的位置和角度,将各个片段重叠并调整,呈现出完整的日环食过程。(图片来源:张梦旋)

走在追寻星野的路上七年,张梦旋在朋友的鼓励下,终于要在来临周末开设一场个人摄影展。

采访当天,他抱着一叠刚刚包膜的作品,与两名因星野摄影结识的朋友一起讨论当中的瑕疵和解套方法。

问及展览的缘起,以及多年“追星”的收获,张梦旋说,最珍贵的莫过于过程中好玩的体验、从中学习的知识,还有那一班追星族好友。

这次的摄影展,就是办在他的中医师同好林明冠位于巴生的诊所—“允中堂”。

“有时想想,人活着几十年,有没有做过什么、体验过什么。你说办展览亏钱,但去旅行同样需要数千元到数万块的成本,为的就是享受那个过程。我们办展也同样能够如此享受。”

“那我不去玩乐,来推广一下自己喜欢的东西,也不错。”

张梦旋摄影个展《如亘野 》(免费入场)
日期:2023年8月27日(日)至9月27日(三)
时间:上午8时30分-下午4时(逢周一、三休)
地点:巴生允中堂(9, Lorong Gudang Nanas 2, Kawasan 18, Klang, Selangor)
脸书:允中生活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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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蓬玲

叶蓬玲是《访问》特约记者。出生于柔佛居銮,毕业于台湾国立政治大学新闻系。曾投入政治新闻,但依然心系风花雪月,期许以报导写作,探讨人的故事和情感,拼凑那些鲜为人知的生活肌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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