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题特写

【社区导览之旅】从义山到印度庙宇——陈亚才的导览之路

谈及导览工作,你脑海里产生的是什么画面?是博物馆里解说历史文物的导览员吗?还是旅游景点的景区导览呢?其实除此之外,还有另一种导览的形式,可以在离你我咫尺之遥的社区里进行。社区里隐藏了许多历史与故事,印度庙宇、老街、老建筑物⋯⋯在不同地方默默耕耘社区行动的人花费时间与精力挖掘社区历史。《访问》找来了3位导览员,他们将许多被在地人忽视、遗忘的故事传承下来,倾诉给你听。

构成社区的因素是什么?是各具特色的建筑物吗?是多元生活在一起的群落吗?是不同宗教风格的寺庙吗?还是各大小学府?抑或是那块土地过去百年发展的集体记忆呢?

导览员会告诉你:上述都是。

马来西亚文史工作者陈亚才自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开始就投入社区导览工作,至今已有三十多年的经验。他指出,其实针对社区的导览与营造的工作由来已久,像日本与台湾等地区早在八十年代便已风行。日本的社区活动里,连老人家也会加入行动,振兴地方社区。后来台湾也开始效仿,投入到了活化社区的工作中。在这个过程里,社区导览员也开始出现,旨在向外地人,甚至是当地人讲解社区的历史与故事。

“导览与历史息息相关”

透过导览行动,参与者能看见不同族群的文化,以及从历史碎片中传承下来的记忆。(图片来源:受访者)

“过去谈旅行,我们想的是到很远、很美、没去过的外国,却很少想象周遭。”

陈亚才所指的“周遭”,即是你我生活的社区里的庙宇、学校或地方社团,甚至是义山——是的,义山也是导览的地点。陈亚才的义山导览行的缘起,与吉隆坡旧机场路的义山铲平课题有关。

在很多人的想法中,义山是要铲就铲,要搬就搬的地方,死人不该和活人抢地方,但在陈亚才看来,事情可没那么简单,“我把义山叫做露天的资料中心。”陈亚才说。

陈亚才指出,吉隆坡开埠自1857年,而义山的成立年代在1889年前后,因此义山能与吉隆坡开埠历史衔接起来,是最靠近开埠年代的历史遗产。透过义山,可以得到当年的华裔籍贯数据、资料、平均年龄等等。为了向大众,尤其是参与义山铲平课题的政治人物说明义山存在的意义,陈亚才投入到了义山的考察,也开始为人们导览义山。他带过不同政党的国会议员去考察义山,为他们说明义山的存在价值。高峰期时,他每两星期就带人去导览一次义山,甚至曾带到最多六辆巴士,二百多人满山跑。

陈亚才将义山、墓园称之为露天资料中心。(图片来源:陈亚才脸书)

这片地我铲平拿来盖房子、起大楼,值多少钱?大家想到的是价格,但有时候价格未必比价值重要。

土地价格可以靠每一方尺多少钱去衡量,但在陈亚才看来,价值却远超如此。他以吉隆坡国家博物馆为例,里头有一张看似平平无奇的圆桌,却被摆在了玻璃橱柜里,那其实是1874年签署邦咯条约时所使用的桌子。邦咯条约的签订与海山公司义兴公司之纠纷、马来酋长纷争、拉律易名为太平等事件有关。

“所以你把这个故事串联起来之后,诶,你就觉得那张桌子不简单了。”陈亚才笑了笑,指出导览员的作用,正是把具有历史意义与价值的东西挖掘出来,将这些价值与导览参与者连接起来。这中间,将原本艰涩与专业的知识普及化,尽可能让更多人能透过导览而认识些什么,是非常重要的。

陈亚才有着多重身份,他关注社区发展,也致力于古迹保存,更常在报章发表时事评论。(图片来源:受访者)

除了义山导览,陈亚才的导览行程中,最被人津津乐道的,就是有关印度庙宇的导览。甚至有的人还会主动向他提供不同印度庙宇的资讯。陈亚才会为友族导览华人庙宇,也带华人导览印度庙宇。

“我来自树胶园,小时候和印度人生活在一起,对寺庙也不陌生,所以凭借我过去的经验,再做一些功课,我可以带人参观导览印度庙,告诉大家参观印度庙可以怎么看,有什么特色。”

导览参与者会提问,为什么某某印度神的皮肤是蓝色的?为什么会有象头神?为了能应对提问,陈亚才做了不少功课去了解印度庙宇、文化与神话,并透过与参与者互动、讨论与分享的过程来形成导览。

带队到不同的地方导览时,陈亚才乐见参与者积极讨论,但全程默不作声或抢夺他人发言的机会,则不鼓励。(图片来源:受访者)

他直言不讳说,一个导览好不好,和准备工作是否充分有关。倘若功课做得不够,就只能谈流于表面的东西。在导览时如何去述说一段历史有很多方式,导览员要引导参与者,就必须考量什么讲法比较符合逻辑与现实。

“有的时候,特别是神话故事或传说,越说越多越乱,哪个说法比较准确,符合逻辑,就得从各种文献和口述历史去互相印证。”

陈亚才认为多做功课是必须的,而道听途说或加油添醋则是大忌。导览的过程本身,就是在向参与者转述过去的历史。从事导览必须要谨慎与细腻,也需要有资料来证明,重要的是要做到让参与者信服。

从事导览,定期进修很重要,以便更新知识,掌握更深入的讯息。(图片来源:受访者)

导览的基本礼仪很重要

很多人对于印度庙宇的认识有限,觉得印度庙宇都是满天神佛,但陈亚才认为这样有些失礼,因为庙宇里每座雕塑都是有名字的,只是大家不了解罢了。因此,他强调:“先认识,不要太急着批判。”

在过去的带队导览经验中,曾有参与者直言批评庙宇建筑奇怪、神像不美等等。在陈亚才看来,批判并非不行,但大可用较为委婉的方式表达与交流,而非当面和人吵架。

“有的人去到哪里都想摸,像是这个神像很美,摸一下,那个很美,摸一下。”陈亚才无奈地回忆道,曾有参与者抱着神像拍照,甚至是看见马匹的雕塑就跳上去拍照,这些动作都让身为导览员的他直冒冷汗,直呼:“有的地方可以,有的地方不适合!”

对陈亚才来说,先认识再思考,是不仅止于导览,更适用于生活中的道理。(图片来源:受访者)

他接着举例,有的印度庙宇会在门口贴告示说不准拍照,而曾有参与者无视警示拍照,被庙宇负责人逮个正着。负责人指着不准拍照的警示图,说:你们看不懂这个符号吗?

“那就很尴尬了。”陈亚才苦笑,分享道他还曾带人导览名人的故居,而参与者中就有好动的学生,不小心把一张古董桌子的一脚踩断了。有的文物已有数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历史,因此非常脆弱。为此,陈亚才再次强调,在导览的过程中,基本的礼仪是非常重要的。这不仅仅是保障当下的导览过程能顺利,而是要给导览地点的管理层留下良好的印象。

“你要为后来者创造更优越的条件,所以我们一定要留下一个好的口碑。”陈亚才认为导览都不是一次性的,因此必须设想未来潜在的参与者,保障他们参与导览的机会。而这点,都得依靠在不同导览地点中的基本礼仪去维持。

去庙宇导览时,与庙宇负责人或宗教师保持友善沟通,对陈亚才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一环。(图片来源:受访者)

点接连成线  线串联成面

做导览少不了做事前功课,如文献考察、实地走访、口述历史等等。在这个过程中,陈亚才发现导览其实有两种做法:其一,是深入挖掘一个地方的内容,如一座寺庙的创立过程、历年来的变迁、宗教师来自国外或本地培养?他一连就举出了这几个例子。

“其二,它可以是很广的,把彼此之间的关系串联起来。”针对所谓的串联,陈亚才举例,庙宇可能与地方发展有特别密切的关系。他会将这段历史梳理出来,如研究庙宇里的香炉、对联、匾额等等。一座庙宇里的香炉可能是某个商人或地方领袖赠送的,而透过这些线索,可以追溯到社区里其他地方的历史,如地方社团、义山、学校等等。

你会发现本来是分散的,一个个的点,后来可以拉成一条线。学校和社团可以拉成一条线,社团和庙可以拉长一条线,再后来和整个社区可以拉起来,就变成一个面。

在挖掘过去的点点滴滴,再将其转述给有兴趣的人后,导览的完整面貌才得以成型。(图片来源:受访者)

在马来西亚,历史文化的保存工作并不容易,也普遍不被重视。从陈亚才的分享便可看出,从早些年的义山铲平课题开始,到后来2011年苏丹街捷运风波,历史文化的价值总是被放在了城市与商业开发的对极天秤上。

面对时代变迁与商业开发的巨大浪潮,历史文化的一叶方舟该如何继续航向前方,又能完好地承载多少过去的记忆?兴许,先认识原本所不熟悉的社区,了解你所生活的这片土地的历史与文化,就是将前人积累的百年记忆传承下去的开始。导览,或许正是那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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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家旸

《访问》特约记者。喜欢文字、咖啡、音乐与故事;喜欢生活里的小确幸,希望能记录与把握住微小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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