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得守护，大概是生物界中最珍贵的情感吧？
《地狱公使》（Hellbound）已经播毕一个月多了，这篇观影心得也是大概在一个月前写好的。我以为《地狱公使》应该也会像《鱿鱼游戏》那样引起大家讨论的，但目前看来，好像并没有《鱿鱼游戏》引起那么大的效应。甚至连和身边的朋友讨论，或是在网络上观察其他人的评价，大家对于这部影集的反应也蛮两极的。我想有一小部分原因，是因为大家怀抱著不同的期待和不同的目的来观赏这部影集。
这部影集当然算不上神剧，它也有些瑕疵和剧情过度夸张的地方。像是有人觉得剧情节奏拖沓，有人觉得人物、支线过多，在呈现上略显零碎。此外剧情还有些低估人性的部分，或是在后期形塑反派形像上会比较脸谱化，导致有些人物形象比较扁平、失色。
但这部影集的后劲很强，我更喜欢的是这部影集提出问题的方式，以及它给观众留下来的反思空间。
我觉得看《地狱公使》，至少目前第一季来说，暂时不能把目光聚焦在“这三只地狱使者是从哪里来的？”这样的问题上。因为随著这三只怪物从天而降，扰乱人间秩序开始，我们也同时看到了许多问题浮现，尤其是人们的反应。我反而觉得这是影集，至少是在这一季中，更想要集中讨论的部分：人类打造的文明，能否应付紊乱与无秩序的状态（Chaos）？
虽然已经播毕一个月多了，但还是要提醒，以下观影心得涉及剧情与结局讨论，请斟酌阅读。
从天而降的是天使，还是恶魔？
影集故事从三只从天而降的怪物开始说起，当我在跟朋友讨论剧情时，我很自然而然地用“怪物”来形容它们，有的朋友们则使用了“使者”这样的称谓。我当下就在想，我们应该怎样称呼它们？我需要像剧名那样，用“地狱使者”这样的身份来称呼它们吗？
但我打从心底就觉得它们是怪物喔。从一开始《地狱公使》释出预告，到观看影集的中期，我都仍然觉得它们是怪物。对于它们突如其来的暴行与破坏，我想我的愤怒值仿佛是随著影集一集比一集还要高的。
确实，这部影集是让人看得很压抑的，它极少数会让人感觉良好，或是让观众体验到“胜利”的瞬间。每当看见所谓预言出现，怪物不由分说地取人性命时，我都会觉得凭什么？我不自觉地想：“凭什么你们凭空出现，破坏完一切之后留下一片狼藉就扬长而去？”这份愤怒随著我观影结束，都没有消失。反而可以说更加明确了，即使情况是如一开头大家相信的那样，它们是来收罪人性命的。因为即便如此，这样的行为都是不行的。
人若是犯罪了，我们应该透过司法机构去处置他们。若是采取这种，像回到原始社会那样，“手刃仇人”的暴力手段，其实只是复仇，并不是正义。至少不是我心目中的正义。（当然该影集其中一个讨论点就是在于呈现程序正义的漏洞与弱点，这一点稍后也会提到。）复仇心切常常会使我们变成怪物而不自知，所以我觉得指认怪物，从对它们的称谓开始就很重要。这三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怪物，是恶魔，不是什么神的启示。
认清“怪物”的形态，知道它将能带来多少祸害，有这一份警觉，才能避免自己成为怪物。
人是因为恐惧而做好事的吗？
剧中，新真理教议长郑晋守说：“人是害怕、恐惧，才做好事的。”听到这句话的当下我就直摇头不认同了。当然这和人生过程很有关系，郑晋守作为一个没有犯过罪的人，却接受到预言说自己20年之后会下地狱。终日惶惶度日的这份恐惧，造就了他对善恶的理解。
无可否认，恐惧是限制人行为举止的其中一环，但人不是如此单纯简单的生物。人是更复杂，能理解抽象观念，并且会对它有所追求的存在。所以在世界各地，有许多人为了追求公义、平等、自由、民主而走上街头表态。即使在这个过程中，他们可能面对催泪弹、橡胶子弹的镇压，或许有的还可能面对被逮捕入狱的风险，面对与家人分离，被秋后算账的恐惧……即便如此，他们还是毅然选择追逐心中所求的，坚信的价值观。
所以，这个世界上绝不是只有因为害怕犯罪而做好事的人，而是心中有著必须坚守的信仰。有值得守护的对象，理解良善、秩序与文明为什么重要而明白自己不可退让的原因，才能造就人心中有成就“善”的义务。
人需要的不是害怕，而是警觉。如上文提到的，我们需要有指认怪物的警觉心。我们必须了解善恶的思维脉络中，它们最相似，和最大的不同在哪里。唯有这样，时刻警觉、思考与判断，才是人类自律精神最后的防线。而不是对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怪物下跪、膜拜。
这当然是困难的选择，因为盲从是容易的。什么都不必做，就有一套浑然天成的生活方式供你学习、追随、使用，形同不劳而获。但同时，接纳它就等于你也上缴了自己独立思考的能力，上缴了自己选择的自主权，就像前几天我重读小说时，读到的一句话：“就像是头脑的缠足那样”，意指还未经发育的思考能力就被扼杀了。
程序正义 VS 私刑正义
只是时刻保持警觉，是不容易的事情。要随时怀疑自己，对自己的自由意志保持警惕或是信心，对容易被动摇的人类来说，其实是非常困难的事情。这也是因为，人是一种很复杂的生物。
人对于抽象的观念有所追求，也能感受到象征的意义存在。对于伴随某些概念之下的明示或暗示都有著不同的感受，这些感受会驱使我们去行动、去选择。
这些感情除了同情共感，还有仇恨、后悔，或是想要弥补的一颗心。就像影集中刑警陈京勋的女儿熙庭。她悲痛、悔恨而愤怒，她的存在就是一道对程序正义、司法体系提出的疑问：“人类既有的司法系统，真的可以保障到大家吗？”
这也是环绕著整个《地狱公使》最核心的问题之一，若不是人类的法律频频出现漏洞，“神”又怎么会介入人间事务呢？
既然我们知道情况如此，漏洞诸多，那么我们应该怎么做才能解决它们呢？这个问题本身没有一个一劳永逸的答案，因为这件事情本身就是一个进程，会随着时代与人的价值观转变而修缮与进化。
程序正义中存有的漏洞，法律条文不明确所带来的种种问题，要解决都不是一夕之间的事情。甚至常常我们都看到，有时候不得不牺牲一代又一代人，才能给社会，给当权者一股当头棒喝，理解到事情的迫切性与严重性。但即便如此我们应该要做的是修缮与商讨出进步的可能性，而不是某年某月某天某时某分，“使者”降临将你粗暴打死那么地不由分说。
因为私刑正义是不理智、没有原则和规矩的，其中存在的不确定性更无法保障执行过程是透明、平等且公正的。这大大地违反了人类建立的文明，以及花费年月，辛苦争取回来的人权。认证私刑的执行手段等同于回到原始社会的混沌。
在这样的情况下没有人分辨善恶，或者说分辨善恶全凭个人喜好，就像影集后段郑晋守打造的“新世界”那样，宗教利用恐惧“导人向善”，人们纯粹因为害怕犯罪而行善。而原本只是纯粹发泄个人对社会体制不满的极端组织“箭镞”，直接变成了新真理教不公开承认的打手，凌驾司法体制的存在，随意教训不认同自己的人。
影集透过这种反乌托邦式的剧情，告诉观众，简单粗暴的原始社会，无论对谁都没有保障。即便是其中存在既得利益者，可以从中获取私利，也是不长久的。因为它依靠的是人心中的恐惧、仇恨，这些情绪最终助长的不会是人的自律性，反而是人内心的最不稳定的面向。
影集最后司机说出的那段话，大概可以为这部影集所呈现的混乱、暴戾作一个总结。在观众跟随剧情进入所谓的“新世界”后，情况只能用坏与更坏来形容，一场接一场动作场面后，女主角坐上计程车，画面终于迎来了宁静，观众也得以松一口气的时候，司机大叔说：“我不知道所谓的神说、鬼说，我只知道我们人间的事，就应该由我们人看著办。”
和我们既有的法律一样，人性也是不完美的，有时候甚至可能是全宇宙中最丑陋、最险恶的存在，但很多时候人性所能挥发的却又是任谁也想像不到的。手无寸铁的新手爸妈可以在怪物压倒性的攻击面前，奋不顾身地守护新生命。小婴儿最终能存活下来，就好像象征人性面临最险恶环境中的韧性。正因为不完美，我们才有改善的空间，才会有诠释良善的空间。这些都如小婴儿的生命一般，是因为人们都愿意极力守护，于是才坚不可摧的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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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rall)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