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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立音乐人汪荣木知天命之悟:不要为钱写歌

人叫“Ah Bok”的汪荣木,是那个35年前因为受到激荡工作坊的启发而开始在房内写歌的少年,也是那个20年来不间断推动和维护原创独立音乐的青年,更是在这2年积极思索要如何让年轻人无缝接棒的中年。今年,他50岁了。他在脸书上写道:我的天命是吉灵仔万山的猪肠粉。

汪荣木是1973年生的,槟城人。蓄著长发、绑著马尾,下巴有一撮山羊须。他说话时的神情,就算很认真也带点调皮。弹著月琴,他在独立民谣乐团“Culture Shot”一搭一搭地唱著改编的福建歌谣,用旋律拼凑文化的根。转个身高举电吉他,在进击的摇滚乐团“GAND干”他又弹又跳,通过音符表达对社会的嘲讽。

汪荣木与摇滚乐团“GAND干”团员。(摄影:姚国康)

左手经营著“yNot Music Studio”,右手撑住独立音乐厂牌“活声声音乐文化”。人叫“Ah Bok”的汪荣木,是那个35年前因为受到激荡工作坊的启发而开始在房内写歌的少年,也是那个20年来不间断推动和维护原创独立音乐的青年,更是在这2年积极思索要如何让年轻人无缝接棒的中年。

2023年,他50岁了。

古人说,五十而知天命。这个天命,是什么意思呢?百度百科说,不是听天由命,而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努力作为但不企求结果。听来好像很简单,但你真的在努力之后把达不到的成就,甘心就这样归于上天的安排吗?

汪荣木在他的脸书上写:我的天命是吉灵仔万山的猪肠粉。

在主流与商业以外,还有一个空间——原创与独立

上个世纪80年代,激荡工作坊推崇“写自己的歌、唱自己的歌、听自己的歌”,很大程度上改变了本地中文乐坛的面貌,催生及发掘了很多优秀的创作型歌手,如阿牛、戴佩妮、梁静茹、光良品冠等。

这鼓励了越来越多人在房内写歌,期许自己的才华与热忱能够被看见。

汪荣木出过一张EP《木的示范带》,曾把EP内的歌投给2家版权公司、参加周华健的创作比赛,开始接触到行内的收歌流程。他觉得纳闷、困扰,整个北马创作圈的环境和气氛,都显得浮躁。

“看起来是最好做音乐的年代,我却士气低落、自我怀疑;长途跋涉的尽头,难道就是这样了吗?一直到我听到一首歌,两行眼泪就这样流下来。”

那首歌叫〈海洋〉,陈建年是词曲创作兼原唱,台湾原住民卑南族,是一名警察。1999年角头音乐为他制作卑南山海民谣唱游的专辑,平地一声雷,打败张学友、王力宏、庾澄庆等劲敌,爆冷夺下金曲歌王。这首歌的旋律很舒服、歌词很简单,说著一个人独自到海边享受大自然的气息。

很多人认为,写歌就是要卖,能卖的歌才有价值,不然写来干嘛?流行没有不好、主流也没有不好,但〈海洋〉这首歌却让我顿悟,流行不是全部。在主流与商业以外,也一定还有其他空间,是值得我们去探索与创作的。

这个空间,就叫做原创与独立。

推动独立音乐,何来极端之说?

在北方大学深造时,汪荣木与友人成立了北方七点九创作工作坊。毕业后回到槟城担任会计师,除了继续活跃于工作坊,他还到民歌餐厅去演出。当时是千禧年,本地音乐最巅峰之际,很多本地作品与歌手都成功进入到台湾市场。本地创作成了主流,越来越多版权公司通过工作坊挖掘创作人。

“这让创作人将工作坊当成是一个接触版权公司的平台,作品也多以倾向引起共鸣、传唱度较高的泛情歌类为主,就是俗称的“口水歌”,卡拉OK内最多人点唱的那类歌。这是音乐工业的现实,整个机制渐渐变成了人力资源提供所。”

2006年,热血沸腾的他写了一篇文章,却被报馆压了下来,理由是内容太极端。他苦笑地说:推动独立音乐,何来极端之说?隔年,他召集了槟城创作工作坊老中青三代的主干,聚资创设了yNot Music Studio,把业余工作坊提升成专业工作室,希望跟不同的音乐人开启更多的可能性。

有些事,总得由自己先踏出第一步。

yNot Music Studio设在槟岛的发林,2007年创立以来不曾迁移。那一区在还未翻新洗白之前,是网咖与地下赌场林立的黑区,偶有纠纷与冲突。有些学生家长不放心让孩子来上课,有些来录音的女歌手也会选择先躲在车内,等到汪荣木他们到来才速速上楼去工作。因为如此,这么多年来,店租维持在千多块,就算偶有涨租也不过一两百。

“我关心的是原创音乐的音乐性、人文关怀和艺术价值。如果独立音乐有一天变成了主流,应该不是重点,说到底那也只是一个名相。”(摄影:黄泉安)

“前面5年非常辛苦,尤其是头2年,我坐在kopitiam却连点一杯块多钱的咖啡都得想一想。第6年到第10年,总算撑到收支平衡,钱没有赚很多但日子过得下去。今年来到第15个年头,我倒是看到了一些坚持的成果;有人认识我们、我们有了团队。”

两年前,他已为年轻人接棒这件事在做部署了。

团队内不乏能独当一面的年轻人,像“那个Itu Ori”的创立,就是让年轻人去发挥的独立展演团队。只是出于尊重,这些年轻人仍然把重要事务交给前辈来决定,而汪荣木希望,尽快在永续经营的模式上把架构给稳定下来。

果断切割现实与理想:不要为钱写歌

yNot Music Studio的主要业务是商业制作、音响出租、录音服务等,一开始想要“以商养文”,两者并行。后来,则将现实与理想做个果断的切割。现实,交给yNot来支撑,而理想,也就是推动独立音乐的工作,则由活声声音乐文化来延续。

活声声在脸书专页的介绍为“马来西亚槟城的独立音乐厂牌”,汪荣木自嘲说自己很狭隘,只想把焦点放在槟城(后来扩大到北马)。槟城之于他最特别的,仅仅就因为他是长于斯的槟城人。

“大家都说要让本土音乐走出去,但我认为应该是要让大家走进来。活声声办音乐节、制作专辑、打造舞台,我们在推动与塑造的是槟城的独立音乐文化。”

你是希望让独立音乐更广为人知、踏上更大的舞台、成为主流的象征吗?

“我觉得我是在玩lego、在建立一个根基的概念吧,是让我们可以看得更远。这是一条没有终点的路,关乎的是态度,而我关心的是原创音乐的音乐性、人文关怀和艺术价值。如果独立音乐有一天变成了主流,应该不是重点,说到底那也只是一个名相。”

说到这里,我很好奇,对汪荣木来说,独立音乐的定义是什么?

“音乐工业有很强的商业嗅觉,按照市场的需求来制作一个需要创作人去配合的企划。对我来说,独立音乐是完全相反的,创作人不迎合市场、也不需要经营人设。你当然可以随时改变你的曲风,但最重要的是要把持住你的原创性。”

说穿了,就是不要为钱写歌。写歌这件事,应该再纯粹一点。

聊到一半,汪荣木突然分享了一个秘密。《亚洲达人秀》(Asia’s Got Talent)原来曾给他打电话提出上节目的邀约,而他竟然一口拒绝了。听到这里,我不禁发出了低声惊叹:那你有跟伙伴说过这件事吗?他们也同意你拒绝吗?

他吐了吐舌头说忘了有没有说,然后拿起手机检查自己跟伙伴的对话记录。

用温柔却坚定的姿态反思国家的意义

除了信仰原创性,汪荣木也推崇可能性。10年前,几乎是同一时期,他与两组不同的音乐人创了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乐团。

“Culture Shot”有个可爱的别名叫“lalalitatampung”,是我们小时候玩猜拳游戏的口诀,有一种在未知中迸发出火花的惊喜。穿著各族传统服装的6名跨族成员,弹奏著福建月琴、二胡、木鱼、小锣、Gendang鼓、Rebana手鼓等乐器。他们以世界音乐及文化民谣为基地,融汇了马来敲击乐、中华及西洋等元素。然而,这并不是为了刻意营造“大马一家”或“各组团结”的表征,而是从音乐的角度探索跨族关系、开拓文化融合,用一种温柔却坚定的姿态反思国家的意义。

图为Culture Shot于2019年在稻海音乐节演出照片。(图片来源:受访者)

我问汪荣木,怎么会想要学月琴?

“我小时候住在社尾万山,那是槟岛乔治市老城一个很有人气的社区。有一个晚上,我看到了一个皮肤黝黑的老者挨家挨户解签弹唱。那一把历经岁月洗礼的嗓音,唱著福建民谣,弹著郎叮当,深深烙印在我的小小脑袋中。”

这位老者是著名的槟城民间走唱人陈同同,“郎叮当”就是福建月琴。汪荣木其实想过要为槟城自制一个专属乐器,但因不是技师而无奈作罢。后来忆起了男孩时期与月琴的邂逅,托人从台湾买了一把月琴,看了几个YouTube视频就学会了。

“但我是用吉他的原理去弹奏月琴,所以是很不正宗的啦,哈哈。”

而“GAND干”这个摇滚乐团,则是用音乐与时事议题碰撞,充满呐喊与激情。做过一张EP、发表过4首歌;他是电吉他手,也是第三代主唱。他不好意思说,最近终于开始做专辑了。过去这段日子都在协助他人赶制专辑,现在才轮自己的乐团,还真有点对不起团员呢。

弃高薪做音乐  “所以只能往前走了”

汪荣木最令我印象深刻的,是破釜沉舟的决心。开设yNot时,他除了辞去会计师一职,竟然连执照也不更新。就这样“净身出户”,弃高薪厚职投入到前景未明的音乐事业,不就等于封了自己的后路吗?

眼神炯炯发光的他说:对呀,所以只能往前走了。

尽管如此,柴米油盐酱醋茶的日常,还是会带来不小的挑战,育有两名孩子的他,与太太不免俗地起了很多纷争。后来,他们采取五五分账的做法,在这样的共识上处理所有跟钱有关的家事。太太其实也是一名歌手,我想,她大概是最了解汪荣木为何如此奋不顾身的人了。

汪荣木其实不太常写东西,但我却特别喜欢他写下的这一句:“既然无法超越,那就衍生吧。”。(图片来源:受访者)

说回50岁的天命,汪荣木最近才刚为张盛德制作第二张个人创作专辑《天命》。

“中学时只懂C调和弦的我第一次参加海螺新韵奖,竟然一路闯关到决赛,当时在盛德大哥和前辈们的鼓励及指导下完成。20几年后再次相遇,他邀我帮他制作第一张个人专辑《我是好命人》,还好我不敢做、没答应。嘉健大哥的混音是我无法攀越的高墙,他们做出了最好的张盛德。”

疫情中,张盛德再次向他提出邀约。这一次,他终于接下,更疯狂地把原有的录音室改建成大型录音空间,让所有乐手现场同步多轨收音与录影。这是本地中文音乐圈不常见的事,那个有机的音乐虽然可能不完美,却有另一番触碰人心的悸动。

我看了看汪荣木的脸书,他其实不太常写东西,但我却特别喜欢他写下的这一句:“既然无法超越,那就衍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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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佩玲

自媒体工作者,也是活动主持、文字工作者及电视节目主持人。曾任CityPlus FM电台制作人兼DJ,光华日报、星洲日报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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