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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菜音乐节系列(三)】轻柔的男孩,唱最重的摇滚:郑昱颀在梦与拉扯中写歌

读过卡夫卡《变形记》,他写出了一首〈I'm a bug〉;读过鲁迅的《孔乙己》,他又从中提炼出另一首作品——郑昱颀(Yeekee)是这样的一位创作歌手。大学时期,他留起长发,在Wayne Band当主唱。演出影片底下,总有人留言——这主唱好有个人特色。从台湾回来,乐团解散;他一头长发修成了精简的狼尾,眼神里忧郁难掩,却更显阳刚。

从自己的睡房做Lofi音乐,兜兜转转拾回摇滚音乐初衷;演出中的郑昱颀与台下的他,仿佛截然不同的两人。摇滚有嘶吼与呐喊,他在舞台尽情释放;平日的他则温柔细腻,说起话来声音好小好小,几近被风扇旋转声吞没。

1998年出生的他,决定在大马做一个全职音乐人,这是他舍身抛下的赌注。他的谈吐,总是过于成熟得让人忘记他的真实年龄;从音乐系转向社会工作系,这样的他,做出了怎样的音乐?

常看到人家拍下的演出画面,郑昱颀(Yeekee)笑称“不懂做么自己会这样的”。一上舞台,他就很想“乱乱玩,乱乱弄”,以至于事后观众激动地想找他合影,他会不小心吓到,才想起——“对,他认识的我,是舞台上的我。”

一周一两次演出,一场也许三十分钟。在那极光一样的时间里,他摇摆、嘶吼——“这样我就爽了”。音乐落下,他回到家,又是一个腼腆安静的男孩。

轻柔的男孩,唱最重的摇滚;但那是后来的事了。

社会工作系让Yeekee找到不同的角度看世界。(摄影:梁馨元)

玩笑中有撕裂 

Ok吗?Bro
My bro
Ok ok ok ok
也许见不到面了
也许你一直都在忙
No need to text me back
See you next lifetime
下次记得好好说bye bye


——〈Ok吗?Bro〉

用郑昱颀的话来说,“这是一首chill chill的歌”。像个顽皮的大男孩跟兄弟玩笑——诶bro,你还好吗?

那是一个梦。梦里出现大学宿舍,他就在床边收拾。门悄然打开,一位意外过世的好友站在门旁,问他:“Ok吗?Bro”。醒来,人不在了;但他把这句话写成一首歌。

原本读音乐系的他,正是在这位心理系朋友的引介下转到社会工作系。他接触无家者、独居老人,以及社会的边边角角——“我想好好完成社会工作这个科系,觉得是他带我来到这个新世界,希望可以完成,给他一个交代。”说到做到,便也像是一起走过一段路。

同龄的音乐人中,郑昱颀是少数决定全职从事音乐工作的,并且笃定相信,唯有这样,才会快乐。(摄影:梁馨元)

全职做音乐是舍身抛下的赌注

在台湾读书的那几年,他打各种不同种类的工,存下一些积蓄。回国全职做音乐的头几年,他都在“烧老本”;做电影配乐,也帮人做单曲EP——“要有耐性从小做起,我知道是辛苦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有一股相信让我走下去。”

“我也知道有很多东西可以赚钱,但我不觉得我会开心。在还可以选择的时候,还可以赌,还可以乱乱决定的时候,我就可以这样。”他自己形容,对于选择做音乐这件事,他是“硬硬来”的。

也因而,他像颗早熟却性温的核桃。2019年他推出第一首个人单曲〈Sleepless〉;隔年正值21岁的他,在台湾的小睡房里做了第一张EP 《B1oomy》;编曲、作曲、制作全都一手包办。其中包括这首〈Coriander Hater〉:

Do you like coriander?
If you say no
You’re not alone
If you like coriander
You’re alien
I’m serious

喜欢香菜,跟外星人没什么两样。他笑,这首副歌旋律又是在梦中发生的。陈奕迅骑着单车,在河堤边绕圈圈,边哼着——他连发梦都在写歌。

Ep推出之后,本地独立音乐厂牌“万发”提出邀约,但他婉拒了两次——“原因是我不懂可以给他们什么?加上身份认同的问题,如果说要做马来西亚本土华人音乐,但我身在台湾,这样不make sense。”他依旧腼腆笑说。直到他真的决定回国发展,才正式加入万发(私人)有限公司。

而他回来了也没离开过。

郑昱颀总会在梦中与奇幻的事物相遇,而醒来就把它们记成歌曲。(摄影:梁馨元)

卧室音乐写Chill chill的歌

一切从卧室开始。留台时期,他住在一个没有室友的小套房,“自己坐在里面,就想要做chill chill的东西。”那是他在音乐制作上的初尝试,手边没有吉他,就顺势做了lofi风格的个人作品。疫情是牢笼,而房间像安居的茧。

慵懒、安静、没有急着追赶什么似的。

“可能反映我童年的很大部分,我们一直都是chill chill的。”那是一种带有寒意的欢愉,没有艳阳与炽热,但一阵风轻轻吹过——风里有步调缓慢的爸爸,带着他去抓鱼的阿嬷……某种程度代表了他的童年。 

这一两年,他的歌从梦幻的蓝紫色,渡上了一层重金属。

最早的Lofi风格创作,多少也代表了疫情时期,集体处在房间无法出门的困顿感。(摄影:梁馨元)

烟酒纹身也没错,但不是我的摇滚样子

在父亲的影响下,郑昱颀从小就听迈克杰森、比吉斯;中学时期透过吉他老师认识了西方乐团,跳脱华语音乐的成长与情爱,他才发现原来唱歌可以嘶吼,表达与题材都全然不同。

但摇滚从来就没有一定的样子。无关烟酒、纹身、情欲或暗面索求——“就算这个音乐类型再怎样凶、怎样嘶吼,怎样重;我唱的东西,是我成长的养分,以及马来西亚本地元素的融合,再加入一点重型的音乐。”

就像美国饶舌歌手造物主泰勒(Tyler, The Creator),“他blend出自己的模样,穿色彩缤纷的衣服,他给大家很大的力量去说自己想说的,穿自己想穿的衣服,只是用了嘻哈去表达,因为他爱这个音乐种类。”

中学时期接触到摇滚音乐,后来就一直是郑昱颀的音乐初衷。(摄影:梁馨元)

郑昱颀也爱摇滚,兜兜转转,才回到中学时期喜欢音乐的初衷。看到朋友IG小号的名字,他写了一首〈Don’t check your bank account〉讲述华人金钱至上的价值观,过度重视财富而产生的焦虑感:

蛤!一个月赚多少? 赚多少?
看你过得 beh pai hor?
安啦!安啦!
先学会关心人 不是钱
But this is cina 的世界

现在的他还是会愤怒。曾经,他尝试让自己成为一个情绪起伏不太大的人,但后来他觉得,该生气还是会生气,只是他懒惰吵架,也不想争夺,不想去拼命证明自己。

“我不想说,做摇滚就是一定要长成什么样子,靠近自己去做音乐才是最重要的。”为什么要把自己框住?他想破头脑也不明白。

所以才有了〈OOdadayo〉、〈Drink More Warm Water〉、〈Coriander Hater〉,这些从生活一个小点扩散开来的作品。他读卡夫卡、村上春树、卡缪、鲁迅,所以才从《变形记》得到灵感,写出了〈I‘m a bug〉——“这是变成虫的第二天,还在适应如何操作每只脚⋯⋯”

疲惫、绵软,却在重金属中站起来

人是被抛入这个世界的。“我也不懂自己是谁,可是在这个丢来丢来的过程里,应该都在寻找。我一直在重复又归零,打破又重来,一次又比一次更接近自己。”

他知道自己是谁,但要怎样靠近?“就像身体跟灵魂,有没有在同一条线上?”他在找的,是这样的感觉。

Yeekee在THESEUS忒修斯2024秘密集会上担任演出嘉宾,地点于台北女巫店。(图片来源:tiffanyping1225)

只身留台时期,郑昱颀在餐厅厨房打工。抽风机、油烟味、满室的锅碗碰撞与热火,一直到店铺打烊,才有了夜深人静。他绑起一整天的垃圾,丢弃,重整,步行去捷运站。门打开又关闭,而他始终头低低的,戴着耳机,旁若无人。但耳机里有自己的世界,那是重金属的摇滚与烟硝。

那个时刻,灵肉分离。从西门町回到住处,要一小时的车程——“我很paiseh(意指福建话“难为情”),怕人家嗅到会影响他们,就躲去很后面的位子”。现实让人低头,但音乐里的他昂起了身板;那凝滞的路上,是耳机里的摇滚乐陪他到家。

“我戴着耳机蹲在那边听重金属,虽然身体很累,但还是很精神的。人很累的时候,才更加要释放。”那时起,他便想做出一些可以陪伴人,给人打鸡血的音乐。

直到从蹲着站起来。

2020年,郑昱颀参与台湾浪人祭演出。(图片来源:meihsiang_tsai)

而生活也从未停止过拉扯。也许是音乐理念上的矛盾,安静与摇滚的撕扯——正是这份拉扯,让他可以写,还在写,并且继续在梦里孵化出一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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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馨元

xinyuan@theinterview.asia

访问网记者、编辑。中文系毕业生,著有诗集《我吞下一颗发烫的黑曜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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