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组传来视频，打开，背景是是街边一间店的五角基前，摆个架子，架子上面放满物资，架子前面站了八人或九人。
这群人正致力把架子上的物品放进带来的环保袋或塑胶袋，后面还有人往前挤上来，有个女人大概是被挤压，发出叫声，和着有几个男性么喝的声音，推挤中有人拿了米、油、糖等退出来，后面的人继续挤上前去快速的拿走架子上的东西，随着时间推移，么喝的声音转大，眼看要失控，这时有个马来男人走前去大声喝了几次：Hello! Jangan tolak! Jangan tolak ah!（哈咯！不要推！不要推！）
另外一个穿戴比较正式的马来男人站在旁边观察。
视频最后一小段，大家完全没有社交距离的推挤，好几人又走上来往架子上拿了东西就走，好几个人手上只有两三包糖，这时有个男人的声音粗爆的用华语大声喝：快点啊！
不懂有没有听错，我听到有人用方言骂粗话。
视频最后转向，看到大概二十多人散去，不包括之前拿了很多物资走了的人。
打听不到这事在哪里发生，照视频的推断是在某个商店前的Food Bank架子前发生的事，视频开始时还有人用环保袋装着物资离开，后面的人离开是手上只拿到小样的物资，大概米和油都被人“抢”完了，过程中有个女人在架子前不断拿物资，后面的人等得不耐烦担心物资被拿完就推挤，有人生气这女人用太多时间在架子前，就大声喝她。
事实如何不得而知，对这两个星期来都在观察第一支白旗挂起来之后，全马各地如雨后春笋般冒起食物银行社会现象的我来说，甚悲哀。
白旗各地升起，是社会事件，许多人因为政府实施的管制令，无法工作、没有收入、米缸空，纷纷升上了白旗，等人来救济。
有人把此行动视为举白旗投降，觉得不妥，我对升白旗的看法则有几个层面，贯穿我的看法的核心就是人性，所以白旗活动一开始，各地人民纷纷发起食物银行时，我没如去年管制令一开始就行动做筹集物资分发，而是观察这股风会怎样吹，两个星期之后会如何，一个月之后又会如何。
我面书一位朋友在第一支白旗升起就放了架子在家人店前，跟家人合资买物资，也请有能力的人买物资送到她家人的店前，开始了食物银行的经营，他在帖子上说明会任大家拿需要的物资。
大概十天后，我读到他提起正在准备着做记录的工作的帖子，我私信他问，我记得一开始说任大家拿自己需要的物资，怎么现在需要记录了呢？
他对我大吐苦水，说第一天还好，不多人知道这事，来拿的是路过的，大部分看起来是真正需要的，接下来几天一传十，十传百，很多人知道他们早上八点开店会把物资补足，就八点前在附近等，门一开，就有七八个人来“扫货”，一家人的也每人手上满满物资走出去，然后第二天这家人一样在门一开的时候进来拿物资，包括最小那位看起来大概十岁的小男生，全家人没有一个看起来有不好意思的神色，也许他们觉得你不就说是任拿吗？我们有触犯你的游戏规则吗？
这家人一连拿了好几天。
一开始他觉得没关系，总有老鼠屎，但后来发现每天好几批这样的人来这样扫货，架子上的物资常常在早上十一点就完了，下午来的一些真正需要的人就拿不到。
他觉得沮丧，没想到居然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他决定接下来用实名制，要拿物资需要记录名字地址电话，以防止这样的事情再发生，也会安排家人朋友来接班守着物资。
我虽然天真，但对人性常有戒备，这样的事情会发生我从来不觉得讶异，去年MCO 1刚刚开始时，听闻许多B40人民和一些外劳、难民等，甚至非法外劳家里已经没东西吃，在饿肚子了，于是跟几个朋友一起协调送物资给他们，行动的第三天我们就发现问题了：送物资的义工问我，“这个地址，我前天就已经送过去，为什么还来要求？”
于是我们当下找几个人来负责做资料整理，所有申请物资的人把资料送给负责记录的义工，她每天傍晚整理出名单，送物资的义工们第二天送，这就解决了一个地址申请好几次的问题，因为在输入的时候会看到之前的送货记录：日期、送物资义工名字、送了几份。
接下来也有好多次我们的义工在到了现场时，发现有异，又把物资拿回来的。
例子一，义工送到半独立屋子，在门口瞥见豪车，就顺口问Uncle你家里物资情况如何？你们几个人住？
Uncle说：“还好啊，我们的物资可以吃一段日子，我和我太太在家，我孩子在新加坡工作没能回来，我儿子看到你们有送物资就帮我申请啰。”
义工心里OS：“看起来这家人把我们当免费的Lazada服务了，在新加坡工作的那位仁兄难道不懂得如何在网上订购物资给自己在家乡的父母吗？”
例子二，义工把物资送到一间排屋，看这家人的情况应该不错，就问你为什么会申请？那位女士说：“诺，我隔壁家的前天刚刚拿到你们的物资，我问她怎么有人送东西给你，她告诉我只要把资料传给你们，你们就会送物资来了，不是申请看看啰。”
义工心里OS：“我们的物资是要给饿着肚子的人，不是要给你们这些不拿白不拿的人们的！”
这样的例子罄竹难书，让我们进一步改进我们筛选接送物资人家的流程，我们送物资前的电话确认变得更严谨，除了有两个人负责记录申请人和更新送物资资料，还有最少七人是需要一个一个打电话去问申请人的情况，说明我们不是政府机构也不是慈善机构，我们是一群民间自发筹集物资送物资的百姓，除非真的需要我们才送。
有一位义工甚至要求申请者视讯，请求助者打开冰箱让她看看，她告诉我们她常遇到冰箱有很多贵货的申请者，一次她说：“这家人的冰箱存有不少名牌巧克力，我都不舍得买来吃！”
义工在这样的沟通过程中会发现求助者真正的需求，有些个案我们直接就拒绝了，有些谈了之后会多加物资，甚至特地去多买一些他们需要的，如一次在视讯过程中发现那个家庭人数比申请的人数多，有老人还有婴儿，妈妈在工厂工作，问及孩子有喝奶粉吗？答案是有，后来那位义工特地去买了奶粉，再加了两份物资送过去。
有些物资我们到最后就不买了，如有一些外劳要求要几大包尿片，因为孩子一天要用好几片，我们查明其实管制期间他们无需工作，住的地方洗尿布和晒尿布也不成问题，就买两打尿布，和一包30片的尿片给她，然后义工教她如何褶尿布。
当然，也会遇到要求特定物资的求助者，一次一位女士直接给我们奶粉牌子要我们买了送去，说她四岁孩子只喝这牌子的奶粉，一个星期需要最少一罐，我们一看，这是贵奶粉，我们每份足够四个人吃一个星期的物资才50元，这奶粉价格一罐就要80元，所以我们告诉她：“四岁的孩子已经不需要喝奶粉了，我们给多一份物资，乘着这时候让孩子戒掉奶粉吧。”
这些看起来残忍的对话，是确保物资不会被滥用，人性是我们无法深探的，人性的弱点会让本来看起来美好的事情变得丑陋，让本来热情满满的人被淋了一头冷水，让本来想要奉献自己所能的人暂停行动，重新思考是不是要改换个方式再走下去。
我们团队义工有二十多人，这么多人花最多的时间和精神的部分是：确认求助者是不是需要的，然后义工送物资时再次确认求助者的情况，需要的话，会再跑一趟把求助者不好意思开口要的物资送去。
物资的取得相对容易，难的是我们需要智慧来执行。
要如何让物资送到最需要的人手上，让在深渊无法求助而坠落的人得到及时的帮助，而不是让人找到可以贪小便宜缝隙，让好意变成一场笑话，是想要当助人者的大家需要重新思考的。
这两天发现好几个办食物银行的面书朋友已经不像之前任人拿物资，而是派人守着架子上的物资，有些暂时关闭食物银行的操作，我想这是这个月来升白旗运动到食物银行浪潮中，大家一起学到的宝贵经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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