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按:惊闻锺正山先生离世,有种难以言喻的悲痛。如果没有他当初的登门邀请加入文协,我可能不会成为现在的我。这篇文章是我应邀为他90岁大寿出版的画册撰写;然而,画册尚未面世,斯人已逝!
锺正山先生对我来说,亦师亦友。他毕生致力于推动马中两国的现代艺术教育事业。他先后在两国创办了五所艺术学院,用以教育和启发年轻后辈。他不仅是享誉国际的艺术创作者,也对现代艺术教育留下了深远影响。他被学术界誉为“马来西亚现代艺术教育之父”及“马来西亚现代水墨画之父”的美誉。
那是一个1987年的午后,我正沉浸在书香中,门铃突然响起。开门一看,眼前出现的竟是锺正山先生和时任《南洋商报》总经理的郭龙生先生。虽然之前在叔叔家见过锺先生几次,但也仅仅是礼貌的点头之交。叔叔是锺正山的狂热粉丝,他的家中收藏了许多他的画作,而且只要锺先生有国外画家朋友来马,叔叔都会在家宴请。今天他们突然来访,让我感到有些意外。
寒暄过后,郭先生开门见山说:“锺正山刚担任马来西亚华人文化协会会长(文协),急需招贤纳士协助他进行改革。因他刚看了你在《南洋商报》发表的一篇评论文章,里面谈到许多社会病态以及提出的建议,故特别请我陪同他一起登门造访,邀请你加入文协。”
记得初见锺正山时,就觉得他一派儒雅,彬彬有礼,而且我又非常喜欢他那用笔潇洒,气势恢宏的水墨画;但绝没想到,这位享誉艺术教育界的大画家居然诚意满满,登门邀请我加入文协。这让我深受感动,故当场应允。
自1987年至1998年与锺先生在文协共事的11年,我们是合作无间,互相支持的文化伙伴。由于马来西亚华人文化没有被政府列入国家文化,因而得不到政府拨款支持。巧妇既难做无米之炊,我们主办文化活动只好向外募款。他是画家,我是作家,我们俩脸皮本来就薄,又不需为五斗米折腰;但为了推动和发扬马来西亚华人文化,我们只能放下身段,到处“化缘”。其中所历经的甜酸苦辣,难以言说;然无论悲与喜,对于人生来说,都是一笔财富。
忆起一次活动办完,答应赞助的款项却一直没到位。锺先生很是着急,虽致电数次均无回应,他只好上门催讨。结果这位赞助人硬是让他这位大画家在办公室门外等了足足4个小时。那时,文协同仁为他抱屈,他却和我们说:“即便我们在各自专业领域颇有成就;但为了在马来西亚建设华人优良文化核心价值体系,就需要长期的坚持,不懈的努力,所以,我们必须忍辱负重。”就这方面,他完全体现了做人做事的深厚学养,令我深受影响。
1998年文协改选前,他嘱咐我一定要成为他的接班人,因为他相信我有能力担起重任,不负所托。至今,在这条漫长又艰辛的30多年的风雨岁月中,虽然走得并不轻松;然文化乃千秋大业,它已成为我们文化人的一种信仰,一种精神,更因而形成一种责任,一种力量。
当我卸下文协总会长的职务时,锺先生送我一幅画,画中绘的是墨竹和木槿。墨竹象征文人的正直有节,虚怀若谷;木槿则是马来西亚的国花。我知道这是他对我这个马来西亚文人的一种期许和肯定。
2017年,我将这幅深具涵义的画送给中国现代文学馆珍藏。锺先生的画,在我脑海里印象最深刻的是“壁立千仞、无欲则刚,海纳百川、有容乃大”的水墨画。因为,他说”从事艺术工作,到了一个高度,要收敛,讲内涵,为人处事也一样。做人要学会包容,才能大气。做学问也是一样,要吸取百家之长,融汇贯通。”我知道这幅画中体现的就是这种文化的内涵和哲学的深度,也正是锺正山先生一向为人处事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