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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中有文﹐动中有静的洪拳宗师刘家良电影

香港文化研究学者彭志铭联同郑政恒合著新书《左文右武中师父 :刘家良功夫电影研究》,令人感到兴奋又感触,这个年头看书的人越来越少,而这种以文化研究多面向角度研究一代功夫宗师电影作品及其贡献的专书,属于冷门出品,顾客相当有限,反映出两位作者对前辈影人的致敬情怀,而非沽名钓誉。

时代不同,现世代的电影观众多已成为好莱坞影片俘虏,特别是强调声光效果,而在故事构思上天马行空,加上特效营造出来令人叹为观止的视觉奇观的漫威超级英雄电影卒成为观影首选的大环境之下,香港电影黄金时代那种讲究真实感的硬桥硬马功夫片不得人心并不意外,就算是在过去十多年来香港电影也出现了《叶问》系列而大受欢迎,也只如昙花一现。

这本新书既谈电影,亦论功夫,而研究功夫也可以同时研究功夫文化,毕竟武术,北方人以前一直叫“武艺”,南方人却叫“功夫”,在孙中山年代才开始叫“国术”,都显示出功夫武艺其实包含很多传统文化,所以此书不单纯是谈电影,也触及一些鲜为人知的武术文化。

武打电影一向是香港电影人的强项,曾创造过鼎盛辉煌的功夫片皇朝,功夫电影带动了功夫热,功夫热又带动了功夫电影的互相牵动,形成一种令人注目的文化现象,而出产过无数经典功夫片,是所有影迷(特别是男性)们在成长过程观影必看而又感到兴奋类型。

刘家良对这类电影的贡献很大,因为他集武指(武术指导)、导演及演员于一身,在影坛工作了半个世纪,可以说是香港两大动作电影分流:武侠及功夫片的发展见证人及参与者。

刘家良原藉广东新会,出身武术世家,9岁时随父亲刘湛学武,父亲是乃黄飞鸿的再传弟子,而儿子得其真传,再加上长大后又对中国各门派武术均有钻研,领悟力强,因而武学渊博,而这种背景和条件,是后来有机会在影坛发展时能将武术电影发扬光大而成为功夫片功臣的最大原因。

出身于武术世家的刘家良(中)。(图片来源:网络)

刘家在1948年从广州迁居香港后,刘家良便随父亲进电影界,开始时当临时演员和龙虎武师,演出过的电影数以百计,其中包括了几十部早期由关德兴主演的黄飞鸿片集,而在这种环境沉淫了十多年,才在63年与另一位武师唐佳联手当武术指导,两年后适逢当时著名的左派电影公司长城开拍改编自著名武侠小说家梁羽生畅销名著《云海玉弓缘》,但启用的演员傅奇和陈思思都不谙武术,所以需要找刘、唐两人协助,结果表现十分出色,影片推出后受欢迎程度与当时掀起新派武侠纪元,而几乎在一手遮天而垄断市场的邵氏公司的张彻胡金铨作品分庭抗礼,邵氏研究该片的出色武打场面,而即刻聘请他们两人一齐加盟邵氏,而从此邵氏的动作电影制作便如虎添翼。

邵氏武侠电影六七十年代的太平盛世,出产的名片如《金燕子》《独臂刀》《报仇》《马永贞》《洪拳小子》等中的精彩武打场面的一招一式的过招拆招套路,其实都是两人的心血。

刘家良后来独当一面当导演的处男作是75年的《神打》,当年的轰动是因为在武术电影中是破格之作,他在这部名作中虽然利用神打弄出很多古怪的噱头﹐但难能可贵的却能明确说明故事中的神打只是江湖客混饭吃的戏法﹐并非能够真的有召唤天神附身﹐刀枪不入﹐所以没有叫人迷信,而在展现真实武功之余,他也能兼顾笑料。

76年的次部作品《陆阿采与黄飞鸿》,更颠覆黄飞鸿影片的一向来的师傅地位传统,而将黄飞鸿从师傅变成徒弟、而在师父面前要力求上进而学习到真正武功,而这个巧妙变化,其实启发了以后黄飞鸿电影的年轻化的制作路线,两年后,袁和平所拍的成龙成名作《醉拳》中成龙饰演的是放纵闹事的少年黄飞鸿,而再过20多年后,徐克才将黄飞鸿的师傅地位还原,而邀李连杰演年轻黄飞鸿系列而轰动一时。

《陆阿采与黄飞鸿》电影海报。(图片来源:IMDb)

他在77年再拍了《洪熙官》罕有的采取双主角模式,影片的中心就是洪熙官如何击败白眉道人,洪熙官隐居乡间结婚生子苦练武功伺机为师报仇﹐但对方实在顽强无敌﹐只能弱中求胜﹐流露出武人视死如归的悲壮﹐过后首次和对方交手落败而逃﹐第二次便贯彻了武人对自己武功已到顶点仍不敌高手﹐一死明志﹐而最后其子洪文定向白眉道人挑战, 虽然武艺还不及父亲﹐但却因用虎鹤双拳而令对手一下子感到意外而无法从容招架而在险中求胜﹐导演将两人武打招式和对拆都呈现的清清楚楚﹐令人叹为观止。

《洪熙官》电影海报。(图片来源:IMDb)

而大家最熟悉的刘家良作品是78年的《少林三十六房》,影片故事是海味店少东的三德和尚参加了反清活动﹐后遭清兵迫害,惨被抄家,负伤逃往少林寺求艺,潜心学武,获准到寺内的三十五房逐步学习﹐挽水桶﹐敲钟﹐跳浮木﹐黑房训练眼力﹐练铁头功﹐撞沙包等近乎自虐式的训练过程﹐都妙趣横生﹐丰富多彩,而且优点在三德和尚下山后没有一味只想报私仇﹐而以民族大义为前﹐到处召集热血青年传授武功﹐组织反清团体﹐这和一般上山拜师﹐而学成下山便开始报仇雪恨的公式片有很大分别。

《少林三十六房》电影海报。(图片来源:IMDb)

进入80年代他的首部作品《少林搭棚大师》与前作《少林三十六房》相映成趣﹐而到了这个时期香港电影已由许冠文成龙这对文武巨星冒起而瓜分天下﹐稍后另一武星洪金宝也崛起而占一重席,而领尽风骚近30年的邵氏影片已盛况不再﹐幸好刘家良的功夫片仍有看头﹐替邵氏挽回不少面子﹐而81年的《长辈》就在功夫片类型中能够成功变奏而带出新鲜感而大受欢迎,并捧红了惠英红﹐她在片中将一个名义上系长辈, 实则心智为一位未经世道既小妹妹之角色演的淋漓尽致﹐而荣获当年刚开始主办的第一届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女主角奖,然而片中的最大成就﹐是能在新旧中西的对比中 ﹐再一次贯彻了本身那种传统武人的优良品质精神 ﹐作品并不单纯只为打斗, 而是重申了中国传统应有的尊敬长辈礼貌, 点出只要是长辈﹐就是对方是一位年纪较小, 也必须尊敬。

83年的《掌门人》是第一部摩登现时代背景之作,由惠英红担饰演在美国长大而回香港承继父亲武馆的掌门宝座,她虽是武术高手,但武功习合中西武术,并非中国武术界所认同的武学正宗(这个角色的设计被很多人认为是影射李小龙),而影片的主题其实是传统和新潮的分歧。

踏入90年代,纯功夫片已经买少见少,虽也有《黄飞鸿》和《醉拳》系列,但都少了一份中华武术传统的真实感。

而到了这个年代,香港电影已开始衰退及大量减产,而刘家良的拿手片种,已不被新一代影迷的欢迎,毕竟时代变了,就是他引以为荣的不靠剪接而真功真夫招式清楚的武打拍摄模型,已不再受落,面对及接受了这种时不我予的现实,这部作品为他的导演生涯写上句号。

刘家良在2013年因癌症病逝世,享年78岁,转眼间已快将十年,他一生人导演了19部功夫片,其作品与其他动作片导演最大的不同,是不一味卖弄武打娱人,而是能刻画出武人的心态和练武的艰辛,并强调了传统武人的优良品质,故此他的影片是武中有文,动中有静,有一定的内涵,而不能以普通的武打电影类型看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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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剑

杨剑是资深影评与乐评人,曾任跨国唱片公司“宝丽金唱片”新马区总裁。他见证了过去50年来电影与音乐演变,是流行娱乐的活字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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