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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和现在,那些本质已不尽相同的杀手电影,你还能接受吗?

武师出身的美国导演察•史达希斯基(Chad Stahelski)新作《杀神3》(John Wick Chapter 3 : Parabellum)目前在世界各地上映都有不错的票房纪录,证明了在目前漫威超人英雄电影当道而几乎是一手遮天的电影业大环境之下,杀手电影还是有其发展的空间。

杀手题材电影是商业电影的主要分流(与中文片的古装刺客题材电影其实异曲同工),一向不乏捧场客,主要原因是故事通常不会太过复杂,对白不多,而必有凌厉刺激的连场动作场面,主角必身手干净利落,弹指取命,杀人无形,而有着硬朗潇洒风格,流露出孤独凄清魅力,凸显孤胆英雄风采。

只要剧情紧凑、节奏流畅,枪战、肉搏、爆破(古装的刺客片则刀来剑往,飞檐走壁、轻功跳跃)场面可以夸张,观众都会不加理会而照单全收,只求在视觉感官的享受上能获得满足,也因为有如此“商机”,世界各地的杀手电影才会屡拍不倦,以致产品源源不断。

《杀神》系列开始于2014年,以B级片的小成本制作而最后有如小刀锯大树般在票房上爆冷卖座,接着在2017年的续集,把杀手活动地盘扩充至欧洲,结果反应比前集炙热。睽违两年,今年再度强势回归,而第三集故事紧接上集,变本加厉的连场厮杀英雄任打不死的夸张的公式化自不在话下,还能偏重在风格的延续和强化,让系列压缩进一致又绵密的气氛。

以杀手片来说,《杀神系列》卖的是又狠又劲的血腥打杀,动作场面之密集已几乎到了令观众没有喘气的机会,重点是是将过去杀手片的熟悉“杀手被追杀”的桥段无限放大,杀手风范也只呈现在其身手方面,而无暇在其内心感受着墨。

所以在影史上只能赋予“邪典”之作(Cult Film)标签,而不会被视为经典。但对普罗观众及喜欢动作电影的观众来说,这已足矣,就算打斗离谱,但却硬桥硬马,觉得过瘾,而且在某种程度上比起漫画超级英雄奇侠片般太靠电脑化魔幻特技的营造来的较有实感。

不过杀手电影如果下心思,也能得到严肃的电影学者及评论人激赏的。去年苏格兰女编导莲蓝思(Lynne Ramsay)的作品《独行煞星》(You Were Never Really Here) 正是职业杀手题材,也是狂暴血腥,但却风格特异,使她获得康城影展最佳编剧奖,主演的祖昆冯力士(Joaquin Phoenix)赢得影帝奖。

笔者在釜山电影节中观赏过此作,觉得它与70年代马田史高西斯的经典作《的士司机》有颇多相似之处,只是本片的主角并非司机,而是专业杀手,而祖昆冯力士将角色那种难忘参军打仗及童年的可怕经历,狂燥妄想兼严重抑郁,痛恨向儿童施淫施暴及迫良为娼之人演的非常传神。

谈杀手片不能不谈1967年的鼻祖及首部经典《独行杀手》(Le Sa​​mourai),那是已故法国新浪潮之父的梅维尔(Jean-Pierre Melville)的呕心之作,也是当年被当时称为世界第一美男,而今年获得坎城国际影展颁发终身成就奖的阿伦•狄龙(Alain Delon)的扬名国际之作。

《独行杀手》最大特色和成就,是梅维尔将美国黑色电影与日本武士道精神的结合,影片的法国原名Le Sa​​mourai 即是《武士》,已明显的表露出影片采取了武士道的精神,而序幕时字幕出现“武士是孤独的﹐只有老虎才能了解武士的孤独”更是一针见血的点出导演如何崇敬日本的武士道精神心态。

片中的阿伦·狄龙饰演的杀手杰夫正与武士一样,视“仁义”和“荣誉”为立身之本,在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之余,并非是架嗜血的杀戮机器,而是一个有原则但却被原则所累的悲剧性人物。

当被雇主出卖并暗算受伤﹐他便跑回独居的住所养伤﹐然后奋战到底﹐最后杀死了出卖他的雇主后﹐更带着没有子弹的空枪到警方埋伏的夜总会执行他另外一个杀人任务。这种明知必死而仍毅然赴会就死﹐正是为了保全完整的武士尊严﹐就是明知自己所做所为最后必难逃一死﹐但却有着“士可杀﹐不可辱”的悲壮精神。

而阿伦狄龙在片中无时不流露出那种杀手悲剧性命运沧桑感﹐当世间的道义逐渐崩溃,这种对情义仍执着的杀手,只能像宿命般的穷途末路而令人我见犹怜。这个人物更成为日后很多杀手电影中的主角形像依归,而故事的情节更被现代杀手片所采用时代不同,以新世代影迷的眼光来看这部经典作﹐也许会感到节奏缓慢而对白少得近于纳闷,而不像看《杀神》系列来的那么过瘾。

然而为了迎合现代主流观众口味,杀手电影可以在气氛和节奏上加浓加速﹐但却无人能拍出《独行杀手》的理想模式,而它为后继题材导演的研学文本的地位却是不能动摇的﹐因为梅维尔独特的个人电影美学风格是难以模仿的,美男子阿伦狄龙在他的指导及铺排下,在银幕上的冷峻型格(就是现代语言的所谓“酷”)﹐沉默少语、处事冷静、目光冷漠、头戴礼帽、身披风衣的侠踪魅影﹐独行于灰色冰冷的城市﹐孤身只影,有一种悲凉的凄美。

杀手在执行任务都是单刀只枪赴会,流露出其孤独凄清魅力,这亦是此类电影能打动人心的另一重要因素,中外一致。香港吴宇森早期经典作《喋血双雄》中周润发饰演的杀手小尊因在执行任务时误伤歌女引致她失明而终身内疚,中国张艺谋二十年前的《英雄》中李连杰饰演的无名刺秦王不逐,而壮烈牺牲的角色都是这类人物的范本。

法国名导演卢比桑90年代在本土拍的惊世作《堕落花》(Nikita),是描写不良少女被法国特务局训练为职业杀手而杀政敌武器,影片轰动全球后,动身到美国纽约拍摄的《这个杀手不太冷》(Leon)更被影迷视为现代杀手片的经典,记得当年在香港上映时亦掀起热潮,导使到当地的喜剧之王周星驰在他主演的《回魂夜》采取了此片中法国影星真·连若(Jean Reno)的衣着形象谐仿,反而达到喜剧效果而令观众嘻哈绝倒。

现代杀手片偏重于虚有形体动作的银幕形象来刺激和取悦观众,而过往同类型佳作却注重刻画人物角色的心理,没有夸张渲染人物的动作行为,枪声屈指可数﹐肉搏亦不多见,是需要有耐心慢慢品尝。

认真来说,难以比较优劣,只能视为不同时代的导演对着不同的观众在作品中有着不同的取向。咋眼看来,银幕上的杀手在本质上有所不同,不过也有对艺术执着的名导演不迎合潮流而逆水行舟。

近年最著名的例子首推台湾闻名国际的资深导演侯孝贤,2015年赢获坎城影展最佳导演的代表作《刺客聂隐娘》,该片严格来说也是杀手刺客类型的武侠电影,但导演对影片本身的处理取艺术成就而舍弃商业性考虑。

换句话说,尽管对一向受商业电影熏陶,而对摩登杀手及武侠刺客电影有既定印象的影迷​​可能无法适从甚至感到纳闷,但对一向抱着“背对观众,你的创作才开始”拍戏态度的这位华人殿堂级导演,摆脱观众惯常口味羁绊的情况下所拍的这部名作,也不会期望改变看此类电影的观影习惯。

影迷能否消化及喜爱,已属于见仁见智,完全没有在考虑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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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剑

杨剑是资深影评与乐评人,曾任跨国唱片公司“宝丽金唱片”新马区总裁。他见证了过去50年来电影与音乐演变,是流行娱乐的活字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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