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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难讨好的世界

一个早晨醒来,有点悲哀,觉得自己不会交朋友,不会做事,不会爱人,不懂得送礼。

特别是不懂得送礼。

很多年前有一次回马来西亚办点事,安排见很多人,我兴致勃勃的,特地去到一个长满野生百里香和迷迭香的小山岗,采集了很多,另外又采集了接骨木花,仔细阴干了。百里香、迷迭香和接骨木花阴干以后脆脆的一碰就散,我想带回去给聚会的人泡茶喝,把它们装在纸袋里,一路捧在手上,坐飞机,转机,坐车,就这么捧着,费了多少心思……见到人的时候,我突然不敢拿出来,不敢跟别人说,这是我费尽心思,千辛万苦从普罗旺斯带回来,很认真想要送给大家的礼物,希望大家会喜欢。

我不敢。那个当下,纸袋里的干燥植物看起来灰败,肮脏,别人不会要的,我想。纸袋就这样放在一个角落,不时看一眼,心里堵得慌。后来是一个之前就知道我的打算的朋友,忍不住问我:“说好的百里香和迷迭香呢?你还不拿出来?”我如遭电击,瑟缩着交给她,她很大方很自然的招呼大家煮水泡茶。

我站在一旁,害羞到恨不得地上裂开一条缝把我吞了。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 phobia(恐惧症),这不是单一事件,它像命运一样,一想送东西给别人,我就变这样,不相信别人会喜欢,不信任自己的眼光和做法,心识退化成一个无助的小孩子,说不上来有多小。

那个早晨,听着几声婉转的鸟鸣,想起一辈子的这个状态,说不出话,只能一直哭。

如果不说出来,别人不会知道我原来有这么认真想要讨好大家,而又这么软弱害羞,事到临头只能僵住。

别人会看到什么呢?

就看到一个臭脸的女人吧?什么好处都不给人,也不送礼,很简单就是不会做人吧?

几十岁人,我总不能一个一个去跟人家说,我其实……是病态的害羞,我其实很想讨好你,讨好他,讨好每个人,其实我希望有人会喜欢我,但是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做。

图为法国普罗旺斯的薰衣草花田。(图片来源:作者)

那个悲哀的早晨,从最近的经验沿着记忆慢慢往回走,每一个生命阶段所遭遇过的人际灾难和挫败,表面上非常强势的种种冲动和奇怪的臭脸,底下都是这个愣住的孩子,一看到别人脸上嫌弃的表情,头脑就当机,为了保护这个孩子,后来我变成一个恶人。

要保护的,也不是这个孩子吧,只是不想去体验那种冻结的无助感,做恶人很好啊,做恶人就没人敢欺负我了,没人敢欺负我,也就孤独了。

我到现在都还是这样的啊。

唯一不同的只是我不去掩饰了,不想做恶人,身边並没有谁特别喜欢欺负我,也没有谁会跟我要那些我拿不出来的东西,我若害羞,静静站着不说话,也不会有人出手揪我头发说:“你看看你,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你有资格做人吗你?”

所谓童年创伤,不要一直提,自己解决,自己照顾自己,自己明白,这世界是很难讨好的,好好珍惜人与人之间的缘份,我有明珠一颗,想给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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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tticsandmor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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练葵芳

旅居法国大马作家,现为全职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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