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专访

坚持樱木花道精神,经营最后一家漫画店的黄文奕

受到互联网普及、智能手机流行的冲击,漫画迷转向网上阅读已是常态,实体漫画店这些年来关了一家又一家,能在严峻的市场求存的漫画店已是屈指可数,如果不是因为最近动漫电影《灌篮高手》上映,让同名日本漫画再度引起瞩目,并勾起上世纪90年代漫画迷的集体记忆,恐怕很多人早已经忘了这世上有漫画店这回事;据说,一些已经身为人父母的漫迷看了《灌篮高手》后,很想找这部经典漫画给孩子看,却发现在他们的生活周遭,原来要找到一家漫画店是多么的不易!就如皇冠漫画租书店老板黄文奕所言:2017年开始到现在,几乎每一年都有媒体在采访我,不是因为我们经营得有多厉害,而是他们没得选择,找不到漫画店了⋯⋯

虽然不能说是全马硕果仅存,但黄文奕经营了二十多年的漫画出租店“皇冠书城”,肯定是雪州八打灵再也仅存的一家。全国到底还剩下多少家漫画店确实是无从考稽,但黄文奕说,从顾客的反馈,他可以强烈感受到有很多地方已经没有漫画店了。

“为什么这么说呢?我有很多顾客都是从不同地方过来,最远从打巴、马六甲,有一对母女在槟城大山脚,每两个月来一次,前两天还有一对来自亚罗士打的情侣,我都会问我的顾客为什么大老远特意过来,他们都说已经找不到漫画店了。”黄文奕向《访问》娓娓道出他的想法。

20年前,黄文奕在雪兰莪州灵市的美嘉花园租了一个店面,开始了”皇冠漫画出租店“。

那是漫画出租店的黄金年代,单单是在八打灵再也一带,漫画店就多达二十多家,有传统的漫画店、加盟的新型漫画店,而且同一区同时开两三家漫画店,一两条街道容纳五六家的漫画店。

黄文奕回忆道:“当时有一个香港漫画的供应商,每个星期会出一本书,《龙虎门》、《风云》、《古惑仔》,每一期的漫画太多了,我一个人做不来,还请人帮忙,而且每次书一上架,大家都开始抢书。”

虽然不能说是全马硕果仅存,但黄文奕经营了二十多年的“皇冠漫画出租店”,肯定是雪隆区仅存的一家。(摄影:访问网)

然而,这样热闹的景象早已不复存在,雪隆一带目前仅独黄文奕经营的“皇冠漫画出租店”,虽然没有精确的数据统计全国究竟剩下多少间漫画店仍努力地生存,但他凭着来自各地的顾客,以及各家的媒体的采访,黄文奕说他对漫画店的前景已心中有数。

“从2017年开始到现在,几乎每一年都有媒体在采访我,不是因为我们经营得有多厉害,而是他们没得选择,找不到漫画店了……就只有我而已,我记得芙蓉有一间,但我所知道他只是开周末。”

为什么能坚持20年?黄文奕以一句“热诚“来回应记者,看似轻描淡写,却包含他成功经营漫画店的胜利关键。尽管从兴盛期,抑或逐渐地式微,却能让他轻松地、艰难地也罢,都屹立不倒地活了下来。

热诚是生存的力量

或许我们都听说过一句话:当大家都放弃的时候,而唯独你仍在同一轨道上坚持地活下来便是胜利。黄文奕的热诚,意味着不看眼前的利益,一心将最好的提供给顾客,为顾客提供更多选择。这也就是他说的:“我提供了各类漫画的选择,有很好的服务。”

“如果当作一个纯粹赚钱的方式来经营不是不可以,但你必须要承受另外一件事,可能你无法长期地经营下去,所以我常说,如果你要赚快钱不要经营漫画店。“

黄文奕说,如果当作一个纯粹赚钱的方式来经营不是不可以,但你必须要承受另外一件事,可能你无法长地经营下去。(摄影:访问网)

他进而举例,若从纯粹利益的角度而言,一本书的前10集没人租看,会认为这10集的漫画无法赚钱,但可能很多顾客会等到第20集的大结局才一次性看完。因此,无法短视地过于衡量和计算眼前的利益。

“你要热爱漫画,你才可以长久经营漫画店,如果不是,你真的无法投入,我最主要的工作就是跟顾客聊天,为什么呢?因为我可以和顾客分享,我看到一本书很喜欢,我会直接跟他们说,诶,这本书好看,不好看退钱!你没看过这些书的话,不喜欢看的话,你很难推荐的,你很可能连书放在那里的不知道,我这里的书让我很骄傲的地方是,我几乎都看过,我也知道要怎么把它们分类。”

你还会到漫画店租借漫画吗?

话未说完,他索性站起来走向一排书架,举起手向眼前的一排书架挥扫一遍说道:“我常常讲这一排的书都是我的任性,这些书都是亏钱的,可能一本书买回来三四十块,可能只有一个人租,甚至没有人租,但我有我的坚持,我觉得这些书好看,所以我就收起来,可能你没看过,但我会推荐给你看。”

黄文奕对漫画的热诚,为漫画店积累了许多不同类型的漫画,包括小说,漫画主要来自香港和日本,类型丰富,有极爆红到极冷门、有数十年的亦有最新。更有趣的是,门边的迷你仓库置放了一排限制级的性爱漫画,亮起灯才能进入到这隐秘的空间。

但有的书实在太有怀旧感,诸如琼瑶、金庸、古龙、黄易、倪匡、亦舒,我不禁抱歉地问道:“这么有年代感的书算是过时了,还有人在看吗?”

黄文奕:要热爱漫画,才可以长久经营漫画店。(摄影:访问网)

“我这里提供选择,所以要推荐,就好象金庸的书还是会有人回头看,《城市猎人》、《七龙珠》,《灌篮高手》停刊20年,还是有人在看。倪匡刚刚去世的时候,很多人来找《卫斯理系列》,其实倪匡的书还有《女黑侠木兰花》,《亚洲之鹰罗开系列》、《原振侠系列》……好看的书还是值得保留。”

这份热情所积累的,不仅仅是收获大量的漫画,更是让他成为了漫画的资深达人,言之有物地诠释阅读的想法和感受,才得以迎来各地的顾客。回想起离开前,站在门口放眼望去,数以万计的漫画书,或许这是他的收藏宝库,期待着有相同喜好的人共享。又如他所说,漫画像是一个世界,属于自己的想象世界,他们都能在这里找到这份想象空间。

阅读的本质和价值时代无可取代

问起越来越少人阅读这件事,黄文奕认为阅读量确实变少了。但以他经营漫画店20年的经验,那些热爱翻阅纸本的人,热爱漫画的人,即使他们的所在地已没有漫画出租店,他们仍大老远从各地来他的漫画店租书。

“有顾客一上来就说,谢谢你们没有倒闭,很开心你们还活着,所以我一直认为,还是有很多人想要看漫画,毕竟有些漫画书太贵,想要收集又没有地方,纯粹想要看的人,也不想花钱买,所以来租书是最好的。”

“不管阅读文字或漫画,你阅读的节奏和主动权掌握在你手上,你要继续看,要停下来,快看或慢看都是由你自己决定,还可以停下来思考。“(摄影:访问网)

他也深信,纵使我们经历了网路和科技的影响,更多的娱乐降低了阅读率,但纸本阅读却从来没有被取代过。

他打个比方说,从以前录影带、CD、VCD、DVD、Blue Ray,到现在已经可以在网路下载,这些科技都会一直改变、替换,一代取代一代,很快被淘汰。反观,书的本质却从数千年前至今,一直没变过,仍然会有人想要把书拿在手翻阅。

再者,疫情后,有很多家长带孩子来看漫画,想要透过漫画,培养不喜欢阅读中文的孩子,加强他们的中文。

“我有4个书柜是专门给小朋友看的,小叮当、老夫子、皮卡丘、哥妹俩、十万个为什么。有一个爸爸带女儿来,说他的女儿很早熟,很多小朋友看的书,他已经看过了,有什么小说可以推荐,所以父母很重视孩子的阅读。”

同时,他认为应该重视阅读,为什么呢?

“不管阅读文字或漫画,你阅读的节奏和主动权掌握在你手上,你要继续看,要停下来,快看或慢看都是由你自己决定,还可以停下来思考。但是接触了影像,有彩色有声光效果,你会跟着设定好的节奏追下去,而你已经无法再独立思考了,影片播放什么,你只能全盘接受,没有缓下来的时间去思考,所以还没学会基本的阅读习惯,先看了影片、动画,要回到静态地阅读方式就很难了。”

翻阅纸本漫画,不仅仅是习惯、是喜好,也是培养我们独立思考、自由想象的能力。因此,黄文奕深信阅读无法纯粹从夕阳行业来看待,无法从眼前营收多到少的量来衡量,更应该从阅读的本质来看待漫画店存在的价值,才得以在这领域走得长远。

黄文奕深信阅读无法纯粹从夕阳行业来看待,无法从眼前营收多到少的量来衡量,更应该从阅读的本质来看待漫画店存在的价值,才得以在这领域走得长远。(摄影:访问网)

樱木花道的精神元素,坚持后的蜕变

当来到皇冠漫画店的门口,望向那简洁明亮的楼梯,已不再是大家传闻的陈旧、斑驳的墙和海报、阴暗的楼梯间。

没错,黄文奕已为漫画店焕然一新。

疫情后,从隔离到逐渐开放,如常到处活动后,会发现有许多店铺已经消失,有的则陆续新开张,而被大家视为夕阳行业的漫画店,仍继续经营,还有底气重新装潢,为漫画店开展新的一页,不得不让人佩服。

“这次我重新再分类书,重新阅读一些书,有了更精确的的分类,装修换了新的环境、换了沙发,让人有更舒适的环境阅读,可以让顾客从现实生活中投入到另一个世界中。我一直觉得漫画是我们另外一个空间,你可能是无所不能的英雄,一个行侠仗义的人,一个很坏的角色,完全属于你个人的想象空间。”

除此之外,黄文奕还提到对未来有待计划的期许,让顾客有更多新的阅读体验,除了咖啡的吧台和餐饮,也会运用漫画店的空间来办一些活动。

今年最红的漫画安妮亚。(摄影:访问网)

“今年最红的漫画安妮亚,有很多Cosplay的爱好者都会扮演她,所以我想过,提供场地给他们表演、展现自己,毕竟漫画和动漫是很好的结合。我也认识一些出版社,希望可以和他们合作,办新书发表会或是读书会,尽量善用我们的空间。“

黄文奕接受采访,讲述漫画店经营的热诚,有着青年漫画本质的精神:胜利。

那是一种自然而然、无需努力硬撑的坚持,是一种有办法排除万难的精神。

亦如他所言,灌篮高手的樱木花道,他是篮球的初学者,即使遇到很强大的敌人,但他依然很坚持到底。漫画店的业绩一直往下滑,还面临疫情漫长的隔离期,但他仍坚持不放弃,如同樱木花道比赛落后,但他依然不顾一切地追上去,放弃就等于比赛结束了,但他却投上他反败为胜的那一粒球。

或许,漫画的精神元素,也是他经营漫画店的成功生存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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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静秀

林静秀是访问网特约记者。是个自律自由文字生产者。教华文作文,写过纪录片、电视剧剧本、广告短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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